一枝年

一只粘在雷安坑底捕鼠夹上的老鼠。
很高兴遇见你!

【雷安】凄凉犯 完结章

·雷安乱世里边谈恋爱
·部分元素借鉴严歌苓《寄居者》三四十年代上海
·双向暗恋到确认关系 我流寄居
·持续ooc 字数5000上下

前文指路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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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迷修这辈子恐怕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过,在接到他的时候,雷狮这样想着。

  那家伙被士兵用枪口抵着出来,身上一向雪白的衬衫早在灰尘和血污里失了颜色,松松垮垮罩在身上。衣底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痕迹,过长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血迹斑斑的脸,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腿上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但那脊梁依旧笔直得像枪杆一样。

  他似乎在拘留所里没少被撞过头,一见到雷狮就开始满口胡话。

  “雷狮你看,”安迷修指着手臂上三厘米深的伤口,那双有些失焦的绿色眼眸委屈巴巴的眨了眨,“我是不是该庆幸他们没用那玩意凿我脑袋……要知道我脑子里面可都是你那些丑到家了的睡相,指不定都会流一地呢……”

  雷狮把人横抱起来,垂头吻上他的眼帘,“别闹,累就睡一会。”

  安迷修听话地闭上眼睛,干涸的血迹粘在他睫毛上,颤颤巍巍像是唇瓣间掠过飞鸟。

  这一觉睡得太久,等他睁开眼睛,已是时至三日后的黄昏。

  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所有血痂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他呆呆看着自己小格子间里熟悉的天花板,忽然感到一丝违和――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若是在往时,一到饭点楼下准能吵翻屋顶,可是现在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想来这也不奇怪,安迷修苦笑着闭上眼睛,如果不想受到私藏军人被捕的他的牵连,尽快和他断了联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安迷修收留的大多是些身份不明的犹/太/难/民,他到是一点也不担心那帮家伙有谁会跑不掉的。

  有人轻轻推门进来,又怕惊扰到他似的很小心地放轻了脚步。

  “雷狮?”安迷修唤道。那人闻声动作一顿,转身走到床边来。

  “醒了?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忍不住笑起来,“省省吧,雷大少爷的手艺我可不敢恭维。”

  雷狮意外的没有和他拌嘴。安迷修抬起眼,那家伙眉宇间阴云密布,垂下眼睫看人时总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似的压迫感。

  静默片刻,雷狮忽然沉声道,“安迷修,你跟我走吧。”

  那人一脸错愕,“走?你要走去哪里?”

   雷狮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把安迷修从拘留所里弄出来的,这就恰恰把自己的位置公之于众,于是,家里的老头子立即就要逮他回去。这些话他并不打算当着安迷修的面说,只是顿了顿道:“太平洋上开战后,继续留在上海你迟早会出事,三天后会有船来接我,到时你不如跟我回美/国去罢。”

  安迷修瞪大了眼睛,打着放荡不羁爱自由名号出走的雷狮突然就要打道回府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蹊跷。

  “格瑞和金还在这边,”他试探着开口道,“格瑞现在还被通缉呢,他身上带着那些伤,如果放着他们不管的话他俩会很危险的。”

  雷狮脸色愈发阴沉下来,“安迷修,你难道还搞不清楚状况吗?在这样的境况下你连自保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他俩的事啊,总之雷狮,目前看来回到美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但是至于我……”他话还没说完,一双力道很大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安迷修抬起头,雷狮愤怒得发红的眼睛映入眼帘。

  “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别人的死活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被害得还不够惨吗?”

  “雷狮。”
  安迷修抬手覆在雷狮手上,仰头对上他的双眸子,“我要还是管啊,就像你也永远对我的事情放不下心来一样。”

  那双手猛地松开,雷狮一脸疲惫地坐下来,“你要找他们就去吧,找到了算我输。”

  闻言安迷修瞬间变了脸色,“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帮了个小小的忙而已。”他嘲讽地扬起嘴角,“那金毛小鬼前些日子找上我,他们本也就不想你再掺和进来,所以托我给他们买了张去内地的车票罢了。等等你要做什么……”

  安迷修已经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穿上外套就要往外走,雷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来,“你发什么疯,扯到伤口怎么办?”

  “放开我!”安迷修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我要去找他们,格瑞如果断了消炎药他撑不了多久的!”

  “你找不到他们。你就是去了也是白搭。一直以来你能够保护的只有你自己。”雷狮厉声道。安迷修浑身一僵,瞪大眼睛看过来,眼角突然有些发红。

  他把人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安迷修的发旋上,静静地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许久,他才慢慢开口,话到嘴边近乎是恳求。
  “所以,让我带你走吧,安迷修。”

  怀里的喘息渐渐平息下去,安迷修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可是我只属于这里。”

  “我只属于这里啊,雷狮。”

  他说的很小声,小到像是在某个人耳边轻吐爱语,却在雷狮脑海里霎然掀起了骤雨狂风。雷狮如被惊雷劈中一般杵在原地,一切都溃不成军。

  安迷修把他推开,眸中充斥着决然与无奈,温柔与缠绵,却独独没有怨愤。

  雷狮怔怔地看着他,记忆中仿佛某处的笼子咔哒一声开了锁,他甚至能听到笼中鸟儿雀跃着扑腾翅膀的声音。

  原来最终妥协的还是自己啊。

  “他们还没有走,”他听见自己说,“他们在犹/太/难/民区,去找他们吧。”

  安迷修毫不犹豫地绕开自己向外跑去,脚步声自眼下响致远方,一路扬起午后的灰尘。直至那道身影从视野中淡去,他不再有过一次回头。


  雷狮回美/国的前一天晚上,卡米尔匆匆从内地赶来与他会了一面。

  眼前的少年同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曾经的怯懦在他脸上荡然无存,眉宇间只留下孤狼一般的锐意。不过一成不变的是,他依旧是那个总能准确无误找到自己的、最了解他的弟弟。

  “你就要回去了吗,大哥?”卡米尔嗅着浓浓的烟草味,蓝眼睛里满是半分不掩的惊异。

  “对啊。”雷狮不可置否。他同这个弟弟的交流方式永远是打直球。

  烟卷上的火星走了大半,雷狮正要狠狠地吸一口,却被卡米尔制止了。

  “大哥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

  雷狮干笑两声,“大概就在最近两天吧。”

  出于良好的教养,雷狮烟瘾向来不大。但最近不知为什么,他总要靠这样有些麻木的方式迫使自己入睡。卡米尔有些忧虑地看了看自己大哥冒着青色胡碴的下巴,斟酌着措辞小声说,“父亲他,大概不会喜欢您这样的。”

  微弱的火星渐渐走到了尽头。卡米尔紧锁着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自家大哥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雷狮静默着看着他,那双晦暗的紫色眼眸里难得有些坦诚。

  卡米尔压低了帽沿,“唔,您书信里提到的房东先生……”他想了想又换了个措辞,“我是说那个同居对象,您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他一个人吗?”

  雷狮随把烟蒂扔在地上,抬起脚把它踩灭,又自打没趣似的,那只皮鞋直在地上搓来搓去。他再度沉默了许久,久到卡米尔以为再也听不到他的答复之时,雷狮慢吞吞地开口了。

  “或许真是吧。”他说。

  翌日清晨,卡米尔同雷狮一同站在码头。
  鸥鸟的羽翼划破携带腥味的水面,在低空鸣叫着、盘旋着,忽而扎进云层间去,在日光留下的淡金色痕迹中投下一抹掠影。此刻的城市经过一夜的沉淀,纯净的不可思议,就连海风牵动衣角的猎猎作响声也显得格外明晰。

  不久,吐着浓烟的汽船自星辰的方向缓缓驶过来。雷狮转过身,从车夫手里接过自己为数不多的行装。

  “走了。”他抬手揉了揉卡米尔的脑袋,被日光勾勒金边的轮廓愈发显得棱角分明。

   大批匆匆下船的旅客很快把他埋没,没过多久,那个黑色风衣的高挑声影又出现在甲板上。

  “替我看好他。”雷狮两只手捧成喇叭状冲他喊,不用明说卡米尔对这个“他”指的是谁心知肚明。

  末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并起两个手指对着卡米尔的方向“开”了一枪,又像模像样地把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口气。

“我还要逃回来。”雷狮眯起一只眼睛用嘴型说道。

  卡米尔会意地冲他招手。他分明看到那个男人昔日张扬桀骜的神采又回到了那双眼中。


  在海外经受一番波折后,雷狮再度过回了自己衣来蹬腿饭来嘟嘴的神仙日子。但雷狮毕竟是雷狮,是那个要在心里边饲养一匹野马的男人,怎能忍受自己眼下这除了卡米尔的越洋电报外别无盼头的人生?

  于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心里怀着小九九的雷大少爷又开始筹备自己的二度出走计划,只等有朝一日能踩着好莱坞经典bgm鼓点,像影片里的男主人公一般从天而降,落到某个白痴面前大喊一声“surprise!”

  但无奈自己先前闹的一出已经让自家老父亲担惊受怕,雷狮早就被名列心腹之患,要避开里三层外三层看守的视线实在是项大动作,于是这一场出走,一拖便拖了半年。

  变故永远比计划快了半步。先一步到来的,是卡米尔电报中令人膛目结舌的消息。

  安迷修失踪了。

  纸张从指间滑落,雷狮愣愣地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一场胡乱臆想的噩梦。

  是那士兵小鬼又出了什么乱子吗?还是安迷修弄出什么动静又被捅出来了?亦或者,在这到处是日/本/兵的世界里,他带着个通/缉/犯又能走到哪里……

  那家伙身上那些谁也看不到的变数太多,似乎每一点都能将他推向深渊。雷狮不愿再往下想,但那帮家伙“处决”速度相当之快又让他难以抑制地满心燥乱起来。

  还有半月就是雷父的大寿之日,到那时,家里的管束会松懈许多。雷狮也顾不得当天会不会直接把父亲的生日气成祭日,于是在父亲八十大寿之际,他乘上了载满难/民的船只义无反顾的东去。

  再度登上这片土地的,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身上还撒有杀死虱子、跳蚤以及重重未知微生物药粉的雷狮,没有好莱坞电影经典bgm,没有“surprise”,也一点都不炫酷。

  他招来一辆人力车,马不停蹄地向安迷修的小铺子赶去。时隔半年,那里破败得叫他怎么也认不出来。

  初见时的小灯此刻歪歪斜斜地埋没在角落里,他原本很喜欢的暖色调墙纸渗着发黄的水印。门窗上随处可见封条,鼓鼓灌进来的风怎么也吹不散遍地蛛网与浓浓的霉味。

  “安迷修,我回来了。”雷狮沉吟着喃喃道,“你倒是滚出来迎接我啊。”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撞碎在墙壁上的回音作为残留的应答。

  他心灰意冷地走到外面,难得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他想起卡米尔向他提起过的临时住所,正犹豫着该怎样过去,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自身后穿来。

  “呦~真是活久见呀,看看我都遇着谁了。”

  凯莉脚底下的小高跟扣扣作响,露出整条腿的旗袍包裹着曼妙的身体,柔媚得不成样子。

  她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雷狮,小嘴一瞥,“看来罪恶的资本家也没有把你喂得毛光水华呀。”

  雷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依我看,你不也没过得有多滋润。”

  凯莉倒也不恼,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身后的小店,又不紧不慢地勾起唇角,“来打听那家伙的消息吗?正巧本小姐饿了,请我到那里填饱肚子,我倒不介意透露你一点噢。”

  雷狮眼底一瞬透出鲜活之色,随即满满的压迫感和威胁之意四散开来,“很好小魔女,从你嘴里吐不出我想要的,可就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咬牙切齿道。

  于是莫约半个时辰后,凯莉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整个桌面,手起筷落,几样菜式便所剩无几。见抱着手臂的雷狮脸色越来越黑,忙把差点落到自己碗里的包子塞到他嘴边,“雷哥别客气,吃!”

  “别忘了我找你来是要做什么。”黑发男人沉声道,倘若暴戾可以具象化的话,他恐怕可以直接把凯莉瞪出个洞来。

  凯莉笑嘻嘻地缩回手,“没忘没忘,这不吃饱了才有力气讲。”

  耍着嘴皮子功夫,她总算扯回正轨,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要说安迷修啊,其实也算是个奇才,要不然你以为他能靠自己那点骑士道混到这一步?”说这话的间隙,几缕竹笋炒肉又落下肚。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你看他满屋子花花草草搬的一点不剩,你觉得他能有什么事?”

  “……还真是不能再有道理了。”

  凯莉夹起一块鸡胸脯,慢悠悠地接上,“前些日子那个军人状态好了不少,安迷修很快就决定要把他们迁到内地去。他干脆连店都不开了,本着送佛送到西还要把自己也倒贴进去,前脚刚告诉我自己把店典当了,后一天就连人都跟到内地去了。瞧瞧惊人的战斗力,啧啧……”
  
“那么他现在人在内地?”

“还拖着两个拖油瓶。”凯莉补充道。

  她随即又把目光转过来,“那么你呢?千里迢迢跑来一趟还没能抱得美人归,该不会就要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吧?”

  雷狮抬着下巴勾起嘴角,“当然不。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没有再回去的理由。”

  餐后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脚下的石砖早被磨得发亮,在夕日下染上了火烧云的痕迹。

  “不到哪里去看看么?”凯莉问他。

  雷狮微微偏过头,“再到店里去吧。”

  这一次,他刚走到门前,把什么给便不慎踢倒了。雷狮垂头一看,那是一块木质板,上边密密的笔记几乎将原有的木痕遮掩去了。

  他想起安迷修总习惯把这块木板悬挂在小店门口,那些失魂落魄的过路人们,不时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心声。不同的字迹,不同的语言,却在倾吐着同一句话:“我等你太久了。你到这儿找不到我的话,就到天堂来找我吧。”
  对此雷狮曾嗤之以鼻,他说这群弱鸡都怎么回事,一个一个比谁都丧,到底能不能有点能耐?
  他想起安迷修无所谓地笑笑,转头却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今木板上多了一行字迹,笔记很新很熟悉,是被雷狮嘲讽过无数遍老掉牙的花体英文。

  “You will find me,no matter heaven nor hell.”

  时隔数月时光,他还能看见他的傻子落笔后眸中如午后阳光般的暖流,“这下可算是满分答卷了吧?”他好像听到安迷修这样说。

  “凯莉。”

  “嗯?”

  “你知道安迷修坐上的是哪一趟船吗?”

  “大概知道一点……你该不会要去找他吧?”

  “当然。”

  凯莉满脸不可置信,“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哎!”

  雷狮无所谓地扬起嘴角,“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是追到天堂还是地狱,我总能找到他。”

  乘上故人乘过的船只,通向不知何处的终点。在世间的某个角落里,有他值得用一生去赴约的约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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