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年

一只粘在雷安坑底捕鼠夹上的老鼠。
很高兴遇见你!

【雷安】小雨弄晴

·将军雷狮×山林隐士安迷修
 ·古风大纲   背景参考安史之乱
 ·清水小甜饼



  雷皇王国自建立起就似乎是个注定不得安宁的王朝。这座王朝虚假繁荣了大半,也风雨飘摇了大半,沉湎在甜言蜜语中糊涂了半世,终于在一场一呼百应的蛮夷入侵里迎来了撕裂纸醉金迷的骗局的破晓。

  雷狮领命率军前去镇压,进军南下的过程可谓一路大捷。中原将领与夷族联军的首领在一个名叫檩乡的僻远地方头一次对阵,两军的步兵在交战之际朝廷六军的重骑兵却因事先受贿突然反戈,这就直接导致了雷狮这边战况的急转直下。

  四百万中原士卒死于夷族的乱箭之下,所幸得以苟活下来的也溃不成军,江南水乡好生生成了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雷狮自己左肩上中了一箭,眼见着敌方将领高高擎着军旗就要撤离战场,索性心一横,把箭矢折断在血肉里便策马操刀追上去。奈何前任常胜将军先前再怎么能耐,单枪匹马也终是不过对方七八个精兵护卫。对方马尾巴毛没砍到分毫,中原将领最终连人带马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雷狮醒过来时既没见着阎王爷也没见着关押囚犯的牢房的天花板,床边倒是旁边有个眉目清秀的白衣青年好端端给他伺候着。一问方知那人姓安名迷修,祖上本是京城人,母亲病死后被师傅带到檩乡深山里,从此过上了半点不沾人间烟火仙人的日子。

  “‘仙’字去掉左半边,”安迷修说,“在下不过是个山野愚人罢了。不识几个字,也没读过什么书,学过一点手段,也不过山果择日,春水煎茶。此外,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在下有名有姓,自然绝非什么圣人,此事先前没有告诉阁下,实在是有失礼数。”

  雷狮笑着问他,那你独独一个“山野愚人”,就不怕从山沟里头捡来一个强盗,救活过来把你劫财又给劫了色?

  安迷修摇摇头:强盗穿不起是皇室的黑鳞镶金战甲的,雷狮三皇子阁下。

  安迷修从师傅那学来了酿酒的手艺,凭着这技艺,他自己倒也把名声传到了江南几百里。乡里人都知道那位不温不火的酿酒艺人虽看起来待谁都和善,实际上性子格外孤僻,大家不好打搅人家清静,每次买酒就把酒钱压在酒罐子底下远远搁在山泉口,第二天再拎了满坛醇香回去。虽然谁人都说这酒艺人怪癖,雷狮却发觉安迷修有个绝顶惊人的小技艺,能以足音辨人,这就足见他对整个世界都足够在意。

  事情要从雷狮刚来第三天说起。那时有个小姑娘上门打酒。人影都还没见着,安迷修却忽然惊坐起,二话不说要把雷狮往里屋里塞。

  这下伤号委屈得要命,从小连父皇都没敢关过他禁闭。只听得安迷修絮絮叨叨说着艾比小姐要来,小丫头啥也不懂就是嘴碎,风言风语传出去要败坏他人品。

  雷狮伸长脖子望望说我呸,什么有人有人,我看明明是你心里头有鬼!

  你才有鬼!安迷修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伤号在里屋里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竟果真听到远处有小姑娘吵吵嚷嚷走到屋前来,一口一个“呆子”喊得甚是亲热,惹得雷狮一个无神论者都不得不相信这人性灵起来。

  于是不知是这山野小院幽旷别致得叫人醉心,还是不觉被屋舍主人一双同他那袭白衣很衬景的眼睛勾去了魂魄,雷狮决定安然留在此处养伤,便托人给宫中寄去一封书信以报平安。

  院里有一阁子专用来存放各种书籍,没有客人来的时候安迷修喜欢把自己闷在里边,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天。富贵闲人受了冷落,闲来无事便跑去给人添堵。起先安迷修还会说他两句,时日久了,干脆直接上手打人。雷狮嬉皮笑脸地捉着人家一只白净的手腕子威逼利诱说你既然称得上是个半仙,那不如给我算一算我心里边想的是什么,算对了我就放过你。

  安迷修认认真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红着脸颊垂下眼睫骂道:你这个祸患。

  当初同雷狮一起摔下山崖的还有他那匹黑马,四只蹄子摔折一只,今下也乖乖拴在后院老松柏脚。安迷修生来奴才性情,把他那马当做天子供着,连雷狮本人都没有这等待遇。奈何那畜牲不识好歹,对生人的极力示好没有半点感触,山果山花照收不误,完了还扭过屁股冲人家蹶蹄子。

  雷狮见安迷修满脸的既期待又委屈,心下觉得有趣,干脆把人抱起来扛到马背上,自己从背后把人环在怀里,牵着缰绳就支使他那瘸腿马带他俩出去兜风。

  檩乡的山林在白日里总是雾蒙蒙的,没一会就听雨打松枝,竟真的落下雨来。安迷修担心雷狮伤口受了寒气回头染上风寒,急急脱了蓑衣罩在对方头上自己冲进雨里。雷狮牵着马回到小院,只见那人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至今也染上了些泥泞,白色的丝绸粘在皮肤上勾勒着线条优美的腰身,场面好不刺激。

  浑身无不在滴水的那位打着喷嚏,还不忘了回头数落堂堂六军将军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成天胡闹。雷狮抱着手臂歪头对他笑,说我要出了事你也是共犯,还不快想想办法给本王暖暖身子。

  安迷修瞪着绿眼睛瞅他,只是骂:就说你是个祸患。

  当天晚上,大半辈子困在山里的实诚人还是温了蛊清酒给伤号驱寒。

  雷狮浅尝一口,只说酒味太薄,清浅寡淡得就跟喝檩乡的山雨一个样。话没说完,将军就尝了酒的厉害:那股原本若有若无萦绕在舌尖的酒味忽然浓烈起来,一时间似有要充盈这整座院子的势头。

  安迷修说这酒名叫“清明雨”,是从师傅那儿袭传下来的手艺。酒水清冽甘醇,香味七日不散,倒是像极了檩乡深山清明时节的细雨的脾性。末了他很得意地敲敲淡青色冰裂纹的酒壶,说这是自己的看家手艺,官家人循了味道而来,就是出再高的价钱他也不卖,绝非是红尘中人能喝到滋味。

  雷狮又喝下小半盏,不觉便有了微醺之意。借着醉意他把酒艺人逼进角落里,看着那双阴翳之下依旧明净温润的眼睛,托起那人的下巴便落下一个雨水味的吻。

  “既然公子待我有别于俗世之人,我若是不在别人从未到过之地落下独属于我的痕迹,岂不是负了公子的好意?”

  安迷修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用那双眸子直视着雷狮的眼睛,任凭琼浆玉露洒落一地,冷冽的清香随绵长的雨丝浸润在附满青苔的泥土里……

  翌日雷狮醒得很早,尽管如此,身侧的人还是不见踪迹。昨晚的酒香还在,旖旎一夜的痕迹也还在,眼前的一切不无证明着那段活色生香的记忆绝非自己喝昏了头之后的黄粱一梦。

  雷狮推门张望,却听得山下马蹄声夹杂着人声由远而近。六军的旗帜隐约在远方的原野上飘扬着,雷狮一望即知,是弟弟卡米尔带兵前来接他回宫去。他莫约知道不知去向的安迷修躲到哪里去了。那人一如既往地不好喧嚣,不被他认可的人,绝没有机会走近他那未曾向任何人开启过的心灵荒地。

  临行之前,雷狮顺走了一把月白色的檀木折扇,扇面上有安迷修亲题的几行长短句,另一面还绘有今年初夏院子水池中最先菡萏的一对并蒂莲花。做完这些,雷狮又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玉佩留在安迷修案头,想来想去连那匹陪伴自己三年的黑马也留在了院里。这样一来一去,给双方都留个念想。

  此后再听到檩乡的消息,已是一个半月以后。夷族的又一次大举进攻,这次直接攻破了江南的最后一道防守。贼人们听说山上藏着个酿酒仙人手艺十分厉害,当即叫嚷着要把人捉出来拿点好酒给大家助助兴。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闯进山林里,寻了半日未果,最后一把大火把那仙人的居所烧了出来。有人摇着头说,那些蛮人哪里知道怜惜,但凡是山里的奇珍异兽,无不被他们斩尽杀绝;还有人扼腕叹息,当日那祸患的将领冲进仙人的院落,把各种琼浆玉液都砸碎在地,那仙人起初忤逆了这群暴徒的意,最终怕是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雷狮在帐中听得只觉心悸,连伤都顾不上养息便带人连夜往檩乡赶。一行人寻得那日找安迷修打酒的小丫头领着大家上山,往日里别致秀丽的院落如今已经被付之一炬。带路的小姑娘当即就哭了出来,连雷狮的几个随从也纷纷摇头说这将军的救命恩人怕是尸首无存。

  雷狮站在焦木和碎瓦砾间凝神半晌,忽然说不对,安迷修没死。

  帕洛斯连忙问:何来高见?

  雷狮说,酒味不对。话罢他折一根细草放在嘴里嚼了嚼,转头问随从:这山贼是哪日把这给包抄了的?

  随从答:三天前。

  雷狮说:那就没问题了。这院子里虽酒香混杂,独独没有“清明雨”的味道,那酒若是启封,酒香七日不散,如此看来,是安迷修的看家手艺一点也没给蛮夷碰着。他又想起安迷修半个先知似的本事,愈发确信起他安然无事来。想必那人收拾东西跑路的时候,还挺有恃无恐也说不定。

  一群愣头青的随从中就帕洛斯最有眼力见,脑子灵光的赶紧拍手说那好哇,只要明朝全国上下挂起榜来,就是捉一只偷啃了您压箱底的睡衣的老鼠也能逮出来,更何况是捉他一个安迷修?

  雷狮摆摆手,罢了,让那家伙哪自在哪呆着去。至今局势未定,殊不知还有多少人瞅着他雷狮的项上人头,把安迷修捉到身边,就是拴在裤腰带上带着也不觉得安全。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之后战乱平定下来,雷狮再没有听到过安迷修的消息,不是打听不着,而是不愿刻意去打听。雷狮虽说不是佛家人,跟安迷修呆久了,也会信起缘来。他就这么执拗地笃信,若是缘分尽了,天地间的好物都是不长久的。

  某次三皇子阁下微服出宫体验民间疾苦。刚在小酒馆里稍作歇脚,便从两个村人口中听说有个怪人牵着一匹瘸腿马说是要赶往京城见天子来。那人一袭雪白衣裳,每到一处落脚便拿随身携带的美酒给大家品尝,那酒水不知掺了什么妙药,滋味实在太好,开一坛子酒香七日都不见散。

  雷狮闻言,立刻骑马往那怪人今晚寄宿的村子赶。村里有一老妇瞅着他生得一副好皮囊,愣是没眼力见认出这就是堂堂雷狮三皇子,笑呵呵地摇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生俊俏啊。我看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吧,正巧我家闺女貌美如花跟你挺配,不妨留下来给老妪当个女婿啊。

  雷狮这会忙着找人,半点好脸色没给人家。嘴里说着一般姑娘我看不上,调头就想跑路。

  老太倒也不介意,嘴里没几颗牙还一直笑:呦呵,出息啦,我看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啦?长成啥样呢我给你参考下?

  雷狮快被她笑得快没脾气,忽然听到风里有人喊他名字。三皇子殿下转过头,只见田埂上有个人远远的朝他跑过来。那人一袭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裳,棕发束成马尾在脑后飘扬,雨后天地间晕染了夕阳的色彩,温柔的暖色薄薄地撒在他的肩头上。

  雷狮冲他张开臂膀,等人扑进他怀里便抄着膝盖窝一把把人抱了起来。熟悉的酒香扑面袭来。雷狮把脸埋在安迷修肩头深深吸了口气,直到悔青了肠子懊恼刚才怎么没带脑子一激动就冲过来了的那位红着耳尖推他脑袋要他放开,他都还不乐意把人给放下来。

  末了,耍够了流氓的三皇子阁下还不忘了回过头,冲一旁瞪大了老眼的老妇人勾唇一笑:

  看见没?我看上的就该长成这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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